清晨推开民宿的木窗时，一股清冽的寒气卷着城墙砖的味道扑进来。钟鼓楼的飞檐上凝着层薄霜，像给青灰色的瓦顶镶了圈银边，鸽子群从楼檐下掠过，翅膀划破零下二度的空气，留下几声被冻得发脆的咕咕声。

九点的兵马俑博物馆比想象中热闹。穿军大衣的导游举着小旗站在坑边，呵出的白气混着讲解声：“天冷陶俑更‘精神’，你看这铠甲的纹路，霜气里看得格外清。” 果然，一号坑的军阵在冷光里透着股肃杀，连陶俑的睫毛都像结了层冰碴，倒比夏天多了几分千军万马踏雪出征的气势。文创店的阿姨递来杯热稠酒，“本地古法酿的，驱寒”，甜丝丝的酒气混着桂花味，暖得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。

午后飘起细雪时，正骑在明城墙上。租来的姜黄色羽绒服被风灌得鼓鼓的，车轮碾过结了薄冰的砖缝，咯吱作响。雪粒子落在城砖的凹痕里，积成星星点点的白，远处的护城河结了层薄冰，岸边的芦苇丛裹着雪，像披了件毛茸茸的白斗篷。骑到安定门时，遇见几位拍汉服写真的姑娘，明制披风的毛领上落了雪，她们举着暖手宝在箭楼前笑闹，红墙白雪衬着水红裙裾，倒像从《韩熙载夜宴图》里走出来的剪影。

傍晚钻进回民街时，鼻子冻得通红。老孙家的葫芦头泡馍正冒着热气，掰馍的手冻得发僵，邻座的大爷笑着递来个暖水袋：“冬天就得吃这口，汤是用骨头熬了整夜的。” 掰好的馍泡在奶白的汤里，配着辣酱和糖蒜，吃得浑身冒汗。街尾的柿子饼摊飘着甜香，刚出锅的柿子饼烫得直搓手，咬开时流心的豆沙混着核桃碎，热乎得能暖透指尖。

雪下大时，大唐不夜城亮了灯。雪片在暖黄的灯光里打着旋，全息投影的《春江花月夜》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，倒像真有月光在水波里晃。不倒翁小姐姐的裙摆沾了雪，旋转时带起一片细碎的银花，她笑着递出锦囊，里面装着颗冻柿子糖，含在嘴里甜津津的。转角的糖画摊前，老师傅正用融化的糖液画雪梅，琥珀色的糖丝在冷空气中瞬间凝固，枝头的 “雪” 是撒了点绵白糖，引得小孩们踮脚拍手。

回民宿的路上，雪已经停了。钟鼓楼的轮廓在夜雾里朦胧，檐角的风铃偶尔响一声，清越得像冰珠落地。踩在积雪的巷子里，脚印陷进松软的白里，远处传来卖烤红薯的吆喝，暖黄的灯光从窗户里漏出来，在雪地上铺成块温柔的光斑。

原来冬天的西安，是把千年的故事裹进了雪被里，冷得清冽，却又暖得扎实。就像那碗泡馍，得慢慢掰，细细品，才能尝出藏在岁月里的醇厚。